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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甸县平亭村:一位边区村医的38年

7月30日,罗甸县平亭村卫生室的大门并未像往常一样敞开,这种情况在过去38年中并不常见,门口的医生去向牌上工整的字迹写着:外出培训。

平时何明权会组织村民学习医学常识

平亭村村医何明权

平亭村村医何明权

平亭村卫生室医疗条件有很大提升

卫生室里有专为新生儿提供的体检设备

新建的村卫生室为村民提供更好的医疗条件

此时,何明权坐在罗甸县人民医院组织的培训讲座课堂上,定点帮扶罗甸县的广州市越秀区邀请的医学博士正在向乡村医生们传授小针刀疗法。何明权一丝不苟记着笔记,电话又不时震动起来,电话那头是熟悉的方言:“何医生,你哪里去了?什么时候回来?”他只得再耐心解释一遍:“明天培训结束马上就回!”这样的电话至少接了八九个,搅得何明权有些心慌,想想这难得的培训,他定了定神,又继续埋头疾书。

第二天中午培训刚结束,何明权胡乱扒拉几口饭,便拦了辆出租车飞奔回村。愿意来平亭村的出租车不多,这里离县城60多公里,下了高速有一长段狭窄的山路,即便是硬化过的公路,弯弯绕绕、上坡下坡,开起来也依然有些胆战心惊,况且只能放空车回城,没多少人愿意做这种赔本生意。

下午5点,何明权总算回了村,迫切地打开卫生室的门,进屋后把背包端端正正地挂在墙上,习惯性地换上了白大褂,等待着这两天打电话催他回村的村民们。

平亭村属红水河镇,红水河镇地处黔桂两省、四地区(贵州的黔南、黔西南、广西的河池、百色)、四县(贵州的罗甸、望谟,广西的天峨、乐业)的交界,红水河又是龙滩水电站的上游,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让这里成为贵州南部的重要出海通道。然而,平亭村却并未因此受益,它可谓是“边界的边界”,距离罗暮乡都有12公里之多,与广西之间也隔着一大一小两条河,交通上完全不占优势,也因此阻断了这里与外界的联系,过去许多年里几乎成了“被遗忘的角落”。以布依族、苗族居民占大多数的平亭村,在过去甚至有很多人不会说、也听不懂汉话。

在何明权尚未回乡当村医时,当地人求医问药只能步行到十多公里外的镇政府所在地,若是患了重症或是突发疾病,也只能靠人力抬着步行10多个小时到罗甸县求医。被阻隔在大山之中,封建迷信疯狂滋长,在村委会主任吴井立的童年记忆中,依然保留着老人为生病的小孩“跳大神”“喊魂”的落后场景。

吴井立算是幸运的一代,从他记事起,何明权就已开始在平亭村行医。

那是1982年,何明权从县城里的卫校学成归来,在那个乡村教育观念尚在萌芽阶段的年代,何明权是全村少有的读书人,然而他并未选择在外寻求更好的生活,而是毅然回乡当起了“赤脚医生”,这是他读书时的夙愿,是他看着家人求医无门、在病痛中煎熬时做的人生抉择。

在吴井立的幼年记忆里,对何明权的印象聚焦在一个黄色的背包上,背包总是鼓鼓囊囊的,里面装满疫苗。那时平亭村尚未通电,疫苗需要冷藏,否则时间久了就会失效,何明权总背着背包挨家挨户上门劝说给孩子打疫苗。

吴井立知道这是一项艰难的工作,他自己就几乎没打过疫苗。那时,顽皮的小吴井立和同学在村卫生室排队采血,看到穿白大褂的何明权扎破前面小孩的耳朵,鲜红的血珠冒出来涂在玻璃片上,小孩疼得滋哇乱叫、眼泪横流,便心生恐惧从那栋木屋的窗户里翻爬而出,一溜烟跑回家。采了血身体里的血就少了,会影响身体健康,这是小吴井立和大多数小孩的一致看法。即便是成年人也并不太明白防疫的作用,无病无痛却把这些不明液体注入身体,或是吞下一颗十分可疑的糖丸,不知会不会有什么负作用。在那个更多人愿意相信“喊魂”的年代,疫苗的推行十分艰难。

何明权的执着和苦口婆心最终动摇了很多人,用不了几年就让那些将信将疑的人们对他产生依赖。

白天坐诊,晚上近7点关门,然后背起医疗箱、骑着摩托车到各个村民组出诊,给不便出门的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送药、打针、输液,晚上一两点结束,又独自骑着摩托车回家,第二天如此往复,忙起来中午都得边吃饭边观察病人。日子久了,他便摸清楚村里每家每户的住址,以及每条路的路程路况,几乎24小时待命,只需一个电话,他便能第一时间赶到。

平亭村是个大村,目前有601户2560多人,不仅村里的人小病再也不用出村,就连周边望谟县、广西天峨县等地的村民也跑来找他看病,何明权已成当地名医。

虽然前来求诊的人越来越多,但面对贫困的村民,几角或几元钱的药他通常都不收费,这也让他始终过着清贫的生活。可不能让孩子跟着受苦,2004年,何明权决定接受广西一个村庄的邀请,前去开办诊所,开始两头跑的忙碌日子。

那间诊所所在的村落与平亭村隔着一大一小两条河,小河约200米宽,冬天的枯水期可以直接卷起裤腿趟过去,大河则有机动船载人过河。可到了夏日的丰水期,何明权就不得不游过去。那时,周边的村民几乎每天都能看见一个身形瘦小的男人,站在岸边脱掉衣服绑在头顶,轻车熟路地跳入水流中游到对岸,站起来擦干身上的水穿上衣服向大河叫船家。

即使在广西坐诊,何明权也并未丢下平亭村的村民们,不仅安排好日常坐诊的时间,晚上还挨家挨户完成17个自然寨的防疫工作,有意外事故发生也会第一时间赶到。

2005年,平亭村已有一条通往外界的土路,这条土路还是何明权被推选为村主任时带领乡亲们用锄头挖出来的。3名妇女骑着家用三轮车驶镇上的集市,凹凸不平的土路上有不少水洼,滑腻的泥土让车轮不停打滑,行驶到一半车就翻了,3名妇女受了不同程度的伤,鲜血直流。路过的村民第一时间想到何明权,他挂了电话火速赶到现场,联系镇上的医院,同时镇定地给3名妇女做简单包扎,才得以保住她们的性命。

更严重的事故发生在2013年左右,一个男孩带着2个从望谟县来玩的女孩骑着摩托车行驶在山路上,超载加上车速过快,从80米左右的山坡上摔下,摩托车已四分五裂,两名女孩也飞了出去,被人找到时已气若游丝,何明权又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止血、包扎、抢救,基本的抢救措施为她们赢得了和死神赛跑的时间,两个女孩在县医院住了近2个月,最终得以康复。

一年又一年,平亭村的村民已把何明权当作健康的“守护神”,对医疗卫生知识的了解也在他孜孜不倦的普及之下得到极大提升。脱贫攻坚开展以后,何明权的担子更重了,他建立了规范的村民健康档案,也时常在行医问诊中科普医疗扶贫的知识,还在新建的卫生室中开辟了一间教室,为村干部和村民代表们讲解“误食毒蘑菇的救治方法”等医疗生活常识。

肩上的责任更重,何明权随之调整了自己的工作方式:晚上规划随访行程,早上8点出门入户做基础病随访工作,中午回到卫生室开门坐诊,没有病人时便7点关门,背上医疗箱、骑着摩托车为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出诊。

38年,何明权的生活仿佛没有变过,但平亭村的村民们变了。曾经在乡间肆虐的“喊魂”等封建迷信彻底消除,也不再有急症、重症病人因路途遥远而贻误治疗。获得乡村医生从业资格的何明权每月多了1000多元的工资,尽管依然微薄,他却看得很淡:“从1982年到现在,我早已习惯了,救死扶伤、发扬人道主义精神是我的责任。这个贫困山区的百姓缺医少药,如果打一针、吃一副药就能挽救一个人的生命,我却因为个人原因做不到,他们的家人会埋怨我,我也忍不下心,病人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他们需要我,我也不能伤了他们的感情。”

由于敬业奉献的精神和出色的工作能力,何明权先后荣获“黔南州卫生系统先进个人”、 “十大杰出青年农民”、“优秀村党支部书记”、“全国第三次乡村医生评优表彰活动‘优秀乡村医生’”、“黔南州首个‘中国医师节’优秀医生”、“优秀乡村医生”、2020年2月“贵州好人榜”等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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